“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传统造物法则在当代的复兴,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新注脚,人们越来越意识到传统工艺的当代价值。那么,在复兴传统文化、振兴传统工艺的过程中,如何更好弘扬中华美学精神?如何推动工艺美术融入现代生活?
目前正在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开展的“新征程 新工艺——第六届中国当代工艺美术双年展暨新晋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作品邀请展”,即呈现了新晋108位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中59位的近170件/套作品,涵盖玉雕、漆器、金属工艺、织染绣等多个门类。这批作品基本代表了当代中国工艺美术在材料使用、观念表达、审美承载和技术创新等方面的最新发展面貌,也基本体现了当代工艺美术大师在赓续传统文化精神、坚守工艺美术美学价值基础上,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并在入古出新和跨界融合中,彰显着时代的精神价值和现代化的审美取向。
因材施艺的表现力与创造力
(相关资料图)
作为设计造物的基本理念,天时、地气、材美、工巧是构成传统造物理念的四个核心要素。在秉持顺应天时、适应地气的前提下,因材施艺不但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原始材料的形态特征和材质属性,并且在工艺制作过程中,还可以依托这些特征进行艺术化的再创作,发挥材料与工艺的最大表现力。
第六届中国当代工艺美术双年展展出的近170件/套工艺美术作品中,既有依托材料的物理属性和色彩构成进行表现的常规作品,又有对材料的创新使用与创新表达,如王晓丽的紫砂雕塑作品《无形》和《对话—神会》,这两件作品改变了紫砂的常规使用语境,开始使用紫砂材料进行雕塑人物的创作表现。张利梓的根雕作品《福至心灵》和《卧薪尝胆》,也是在根雕基础上使树根材料与石头材料相结合,形成一种现代化的审美观看语境,带来不同材料之间的多元融合关系。吴德强的汉白玉雕作品《乐在其中》和范安琪的陶瓷作品《一纸人生》,都是在使用常规材料基础上的创新表现和现代化表达,如此,工艺美术作品在追求工艺的精细与材料的贵重之外,开始承载现代化的艺术观念表达和雕塑性的视觉观看维度。
韩威壮创作的乌拉草工艺画《白山松水》运用吉林地区特有的乌拉草作为工艺画表现的材料,吸收绘画创作的画面表现和意境营造方法,创作出了极具地域特色的工艺美术作品。材料的使用自然带出了工艺美术与地域、与民族的独特关系,并由地域与材料、民族与材料之间的天然链接关系,生发出工艺美术创作与地域文化、与民族精神、与时代审美特征之间的融合共生关系。而工艺美术与地域之间的关系、与民族区域发展之间的关系,还同时引申出了工艺美术在参与乡村振兴中的特殊存在价值。依托各地区特有的材料与工艺制作方法,乡村的手工艺表现方式和存在语境带来了灵活的生产和就业形式,并在文旅融合和工艺美术产业化的发展中,为乡村振兴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
工艺美术大多是由劳动人民直接创造的,它的发生、发展、变化、更迭都与人们的物质生活、精神生活、时代面貌、社会变革以及价值观念等密切相关,所以,工艺美术天然的可以融入大众日常生活,并在参与日常生活的多元表达中,带来对生活的多元改变。尤其是工艺美术所具有的独特的手工性和地域性特点,使得工艺美术可以更直接地融入到特殊群体和特殊地域的生产生活中,并以此承载更为广泛和更为深刻的人文关怀。
比如,新晋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钱美荣近年来在全疆各地累计培训刺绣技术人员3万多名(其中残疾人400多名)。从中培养新疆工艺美术大师14名,有86名学员已在当地建立刺绣合作社,并带动两个刺绣产业园的健康发展。她还带领优秀学员开拓了就业致富之路,目前已实现300多名少数民族妇女就业,真正实现了公司加农户,集研、学、培、销为一体的现代工厂化管理模式。这是工艺美术参与地域经济和文化发展的一个典型缩影,也是工艺美术技艺的传播为少数民族和偏远地区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带来的显著变化。
由繁到简的现代审美新视点
精雕细琢一直是工艺美术创作的主要特点,也是工艺美术构建审美内涵的核心要素,手工雕琢打磨过程中所形成的逼真的形象、精微的细节以及对色彩的巧妙使用等,都使工艺美术作品在追求个体差异化的审美表现中愈加强调造型的真实与构成的准确,并由此建立起中国工艺美术基本的审美面貌。精雕细琢所产生的真实与准确必然直接来源于工艺的精细与表现的繁密,这也必然带来繁琐而厚重的视觉观看效果和审美感知心理。为了迎合渐趋年轻化的受众群体,为了配合简约的空间构成,当下,工艺美术创作的工艺技法和审美表现,也逐渐简约化,形成繁中有简、疏密有致的工艺制作效果。
以第六届中国当代工艺美术双年展展出的玉雕作品为例。玉雕是工艺美术中的重要表现类型,不但具有材质贵重的特点,而且在玉雕的发展历程中出现了诸多典型的器物类型,如薄胎炉、链条瓶等,这些器物类型多强调表面的满雕装饰,既承载了典型的工艺装饰内容,又具有显著的时代审美特点。俞挺的玉雕青玉薄胎香炉和青玉花尊、王建的青白玉缠枝莲纹三链瓶和平安吉祥双链瓶等,虽然器物形制直接来源于传统样式,但工艺表现均已经开始向简约化方向转化,在精雕与留白之间形成了恰当的构成关系,使链条瓶瓶身的留白与镂空雕刻的链条和装饰配件的搭配之间,疏密有致、简繁得宜。竹根雕、木雕也重在巧妙地运用材料的形态特征,在简单雕琢和精心设计下,塑造出人物的形象及人物与整体材料形态之间的视觉构成关系。
虽然作品明显呈现出由精细到简约的审美取向的转变,但是作品的题材内容以及这些内容所承载的美好寓意却始终一以贯之存在着,如传统题材中较多出现的神话故事、历史典故、宗教题材、山水花鸟以及装饰中的经典纹样等,都是工艺美术创新发展的基础,也是工艺美术保有真善美理念的基础。从展出的作品看,题材内容的时代性和现代化取向也是工艺美术制作工艺从精细走向简约的关键原因,如张建奎创作的惠安石雕汉白玉作品《铁肩》,就以简约的现代人物形象表现了女性在劳动中的独立形象,作品主题和审美风格的现代化、材料表现的简约化,都使得作品的整体审美面貌与传统石雕工艺美术作品拉开了显著的距离。
表现语言与空间维度上的跨界融合
跨界融合是第六届中国当代工艺美术双年展的另一个显著特点,跨界带来了刺绣工艺与传统绘画的融合,带来了三彩与绘画表现之间的融合,带来了景泰蓝与观念装置之间的融合,并且在跨界融合中拓展了工艺手法的单一审美维度,建立起一种融合性的、多样化的审美观看效果。
事实上,工艺美术作品因具有审美性与实用性的双重特点,以及材料使用的多元化特性,使得工艺美术作品天然的可以与绘画艺术表现中的山水、花鸟、人物等形象内容产生联系,并在拓展笔墨表现的审美观看维度上,为手工制作和绘画表现搭建起融合共生的表现空间。
此次展出的黄伟雄、黄溢琳的珠绣挂屏作品《露气》、姚惠芬的苏绣作品《写意花鸟四条屏》《青年女子肖像》、张小红的夏布绣作品《曹知白山水画》《苍林茅屋图》、钱美荣的疆绣《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卖花帽的老汉》等,都是使用工艺美术表现手法中的刺绣工艺直接还原绘画作品的代表。这些刺绣作品,还原了绘画作品中的造型关系、笔墨线条、色彩明暗效果以及整体的审美意境,使绘画中的笔墨线条关系与刺绣中的针线肌理关系形成一种和谐的共生关系。这种融合共生的表现方法,不但拓展了刺绣的工艺表现维度,而且建立起刺绣作品的多元化审美趣味,使刺绣工艺的美学体系得以融合绘画性的艺术表现语言。
瓷器是工艺美术的重要材料类型之一。以瓷为原料的工艺美术表现形态多种多样,其中瓷板画在融合绘画表现的基础上,突出强调作品的审美性特质。传统瓷板画多以水墨着色的形式表现,而本次展出的作品中,郭爱和以洛阳三彩创作的《绽放》《晨曦》和《印象石窟》三件作品,不但使三彩的使用范畴从传统的马、骆驼、女俑等立体形象拓展到瓷板画这一平面形象的表现领域,而且画面表现语言也开始向着抽象化方向转变。工艺美术所特有的具象表现理念开始融入观念化与思想性,为传统工艺装饰中所强调的真实性带来虚幻的、朦胧的审美效果。除此之外,李静的景泰蓝作品《印象》也在景泰蓝工艺表现基础上,融合装置艺术的表现形式,使景泰蓝从装饰器物的色彩和造型的审美构成中衍生出景泰蓝独有的色彩关系与山水画表现之间的融合,在传统的平面化的青绿山水画之外,增加了立体化和雕塑化的观看方式,景泰蓝的工艺表现方法开始与绘画、与雕塑、与现代装置艺术相融合。
这种跨界融合的共生表达关系,不但存在于工艺美术作品的本体语言表达层面,更涉及到工艺美术与展陈空间的融合共生关系中。工艺美术作品的表现语言在体现时代性与融合性的同时,也能改变传统工艺美术作品在展陈空间层面的固有呈现形式,使展陈空间与生活空间的链接、与作品的融合性场景搭建之间,建立起便捷的、直观的转化关系,从展陈空间走向生活空间,这也是工艺美术在本体语言层面实现跨界融合后所要探索的重要方向,也是工艺美术融入生活的一个重要方向。
虽然当下工艺美术创作在材料使用和创新表现方面已经有了显著的发展,科技的发展与技术的进步也明显改变了工艺美术在传统工艺制作方面的局限,但是,工艺美术与现代生活表达、与现代生活空间、与现代审美理念之间仍然存在着难以融合的差异,工艺美术作品如何走出美术馆和博物馆,如何走进现代化的居室环境中,如何参与到生活艺术的建构中,如何运用到城市公共空间和时代美学体系的表达中,如何继续带动区域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发展,仍然是当下工艺美术发展应该着重思考的问题,也是未来工艺美术发展的趋势和方向。(崔晓蕾)
来源: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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